题图 / Ryo Takemasa

春天

责备上路的人。

所有的芙蓉花儿和紫云英，

雪白的马齿咀嚼青草，

星星在黑暗中咀嚼亡魂。

春天

责备寄居的人。

笨孩子摊开作业本，

女教师步入更年期，

门房老头瞌睡着，死一样沉。

雪白的马齿咀嚼青草，

星星咀嚼亡魂。

春天

责备没有灵魂的人。

责备我不开花，

不繁茂，

即将速朽，没有灵魂。

马齿咀嚼青草，

星星在黑暗中

咀嚼亡魂。

作者 / 周云蓬 选自 / 《春天责备》，上海文艺出版社

孔子说“人无远虑，必有近忧”，我们一般会理解为如果我们没有长远的打算，就会被眼前的境遇困扰。但如果“近忧”足够巨大，谁还会关心那些“远虑”呢？

我们把自己关在家里不出门，一个月，两个月，恐怕时间长了，都会想不起还有以后出门的日子吧。大雪从北方下到南方，日本发生7级地震，蝗虫肆虐于南亚次大陆，就连天外的小行星都要撞击地球。但这些在病毒施虐的眼前，似乎都算不得什么了。

春天责备上路的人，但不会责备为生计不得不返程在路上的人；

春天责备寄居的人，但不会责备为躲避瘟疫而不得不把自己锁在家里的人；

笨孩子不得不和聪明的孩子一起打开IPAD上网课；

门房老头儿也不敢打瞌睡，拿着体温枪随时准备好对准来人的额头。

春天有理由责备一切，但不会责备最早吹响哨声的人，不会责备患者，不会责备医生，不会责备无辜关在家里的人，不会责备快递员、外卖小哥，不会责备邮轮，和邮轮上的乘客，不会责备从楼上跳下来的人，更不会责备追着殡仪车奔跑的人。

雪白的马齿咀嚼青草，星星在暗夜中咀嚼亡魂。春天不会责备马齿，也不会责备亡魂。

春天更不会责备活着的人。

但春天，总要责备一些人。丧失灵魂的人，打开潘多拉盒子的人，瘟疫蔓延时，在铁屋子里仍自顾打着瞌睡，并呵斥清醒者的人。

是的，春天总要责备一些人。但在远远称不上严厉的春天面前，“责备”又是一个多么轻描淡写的词。这绝不是一个轻描淡写就能交待的春天。

又想起骆一禾的诗来：“这一年春天的雷暴不会将我们轻轻放过。”

荐诗 / 流马 2020/02/15

第2534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