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谈性说爱编辑部 陈麻薯

左滑-右滑-左滑-右滑

你曾经对约会软件怀有期待吗？

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故事？

不知道你怎么看待约会软件的——那种情感的好恶可以被浓缩成左滑与右滑两个简单手指动作的、随时可以开始一段聊天也随时可以结束的那种软件。但不管你是什么样的态度，数据不会骗人：

根据《经济学人》今年的一篇文章，美国现在结婚的年轻人中，有1/3通过软件相识，已经成了“朋友介绍”之外最流行的认识新人的方式；在几乎所有热门或冷门的社交上的注册用户数都以百万乃至千万计；每天都有几千万人在配对成功，较受欢迎的用户，在几个月内可以收获几万个“喜欢”。小软件出现之前，似乎从未有过这样高效的社交模式。

不同的约会软件有细微的差异。较富经验的朋友聊起来时头头是道：A软件上想约炮的多，B软件是文青专用，C软件主打女性主动……大多数年轻人忽略这些差异，把它们打包，暧昧地统称为“小软件”。小软件是一个尴尬的存在，它的方便与快捷极其“当代”，看上去也是各取所需，但小软件又何尝不是一个伤心事高发地带。爱是天时地利的迷信，科技提供了方便，但我们可能并未能从中获得更多安全感。

“此番是路过，还是特意到来”

小软件的使用，某种程度上是一种“guilty pleasure”（有罪恶感的快乐），按照现有的数据来推算，年轻人中使用约会软件的比例相当高。但这似乎未能成为一个放在台面上讨论的公共议题。每天成千上万句的“你好”“嗨”“你也喜欢XX乐队吗”这样的对话悬浮在空中，人们纷纷假装视而不见。如果在约会软件上与熟人相见，难免两下里都略过一丝轻微的尴尬。

大家都知道这种尴尬来源于何处，尽管许多小软件都在做去色情化的努力，但这种努力多少显得欲盖弥彰。没有比这种软件更适合约/炮的了——人们通过容貌与一些基本信息进行初步的判断，定位功能越来越精准，和你开展对话的人离你无论如何都不会太远。只要双方都有意愿，可以相当迅速地滚到一张床上。

但性开放仍然是我们时代秘而不宣的公开的秘密。关于性的羞耻感仍未被洗刷。当你在小软件上出现，仿佛就不可避免地进入了暧昧的场域。坦率一些的人会用这个问题开启对话：你究竟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呢？

有个朋友告诉我，在小软件上认识一位情投意合的男生，萌发的爱意却总是在“他想要的或许只是性吧？”的疑问前退缩。对方似乎也有相类似的顾虑；一来二去的进退当中，尽管她感受到彼此之间的情深义重，却始终没有办法再前进哪怕一步。

性是基本的生理需求，较为开放的人群迎来了性爱分离的共识，性的快乐切实易得，却没有人可以解答爱的形态是什么。爱可以免于猜忌与怀疑吗？当我们在这里出现时，我们真的敢于向排他的、真诚的、严肃的方向往前走吗？

求仁得仁，却又有些委屈

当一切可以被开诚布公地讨论时，我们是否就能求仁得仁呢？

小软件提供了一种开放性：你可以一开始就表明自己追求的是什么——无论是性、是短期的陪伴、是长期的约会还是严肃的关系，都可以被贴在标签上任人选择。也可以给所有配对对象群发消息：我是个短期到此的双性恋，我对严肃关系没兴趣，但我很愿意找点乐子，如果你觉得可以接受，请给我回信。

这种筛选在前现代社会中几乎是不可想象的。过去人们通过班级、单位、亲戚朋友认识有限个异性，婚姻几乎是唯一被认可的结局。如今人们把需求一一摆开，清醒得像谈一桩生意。

但这样是否就可以免于伤害呢？似乎也不见得吧。当下的需求或许切实可感，情感的流动有时候却不由理智控制。作为一个情感博主，也不是没有收到过那些痴男怨女的提问——“我本来只是想要一夜情，现在我却想要更多”、“我本来以为我不会对ta动心”。

现代情感关系有了更多开放的可能性，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。约会软件则是一个集合了所有开放性的大型商场。但这毕竟不是一桩真正的买卖。我们像在任何一种传统的情感关系里一样，时常无法控制自己。

它作用到大脑里

根据现有的研究，小软件配对成功的消息提醒声已经成了许多现代人愉悦感的源头，当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时，大脑会自动分泌出多巴胺，令人愉悦、兴奋、飘飘然——并且持续不了太久。

这件事细想来不免有些恐怖。过去我们的愉悦来自美食、高潮、好的审美体验，全都是可知可感的。但如今，“He/She likes you back（他/她也喜欢你）”就能让我们瞬间兴奋，尽管我们连那端配对成功的人究竟什么样子都不一定知道。

朋友说，“在过去，Like each other（互相喜欢）是想象中难得的幸福巧合，在软件上它每天陆续不断地发生，我好像被那种互相喜欢的提示催眠了，这让我变得脆弱也不安——我甚至总想充个会员，看看有哪些人在喜欢我，但他们的喜欢又真实吗？我看也不尽然。”

许多用户都有卸载-下载-卸载-下载的循环往复。更多人一刷就是三四个小时，这种机械的拇指运动让人上瘾，却也时常一无所获。

有意思的是性别的不对等，《经济学人》那篇文章还研究了中国国内某款非常流行的小软件。研究结果显示，男性右滑（喜欢）的比率是60%，女性是6%——这样巨大的量级差异或许可以用进化心理学等原理解释。但明白这样的原理可能也很难解决软件游戏中的心理缠斗：我是ta的几分之几？当彼此对对方的兴趣可以差出好几个量级时，这种关系仍然是平等的吗？

别误会，我并非想要否定小软件。这种交往模式是革命性的，多得是人们在上面认识有趣的人，发生以前意想不到的故事。只不过当我们把自己向一个大得多的世界敞开时，暴露出的是所有当代人的困惑：性的欢愉有多重要？它与爱必然相关吗？关系的轨迹有最优解吗？当我们节奏不同时，我们应该怎么做？……

人和人的关系就是因为这些理还乱的复杂微妙才迷人的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