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天读点故事app作者：叶蓁蓁 | 禁止转载

1

高中毕业那天，我搬宿舍，同寝有个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姑娘抱着我哭成个泪人。高二时候文理分班引发的一场地下恋情，最终以男生考去大西北一所985院校宣告灭亡。

“阿遥你说，前程真的比什么都重要吗？”她眼泪汪汪地问我。

当然比什么都重要。正因为此，我没有告诉乔凌我去了哪里。

我们十六岁相识，做过一年的同桌。分班的时候，他读理，我读文，自此开始长达两年的线上联络。我和乔凌的作息时间不同，就算是在学校食堂，我们也从未碰过面。

两年，他在理科班里呼风唤雨，我在文科班里磕磕绊绊。

意料之外的是，高考结束那天，我会在回家的公交车站碰见他。原本想装做不认识地走开，却见他从人群里抬起头来，目光正好落在我身上。

“回头把你的志愿发我一份，我要做参考。”

我惊愕地抬头，讶异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乔凌的心情看起来格外不错，即便是落日斜阳映在他脸上也显得颇有朝气。他看我一眼，补充道：“别多想，你知道我这个人做什么事都没什么缘由，看心情。”

是啊，看心情。高一借我笔记给我讲题的人是他，后来在班主任那状告我上课注意力不集中的人也是他。

我永远猜不到他在想什么。

分数线出来那天，我给他发了志愿，是在咨询他的同学后，依照他的情况填的。根据他同学的反馈，乔凌看到以后笑得挺开心，夸我这次发挥得不错，总算能够得上他了。

我合上电脑，独自坐在宿舍窗前发呆。高三那一年过得真累，用一个词叫做垂死挣扎来形容我一点不为过。出分数前，我每天盼望着有奇迹发生，可奇迹，它没有来。

乔凌，一想到要与你分别，我就觉得无比遗憾。

2

大学报到诸事繁多，一家人忙忙碌碌一直到华灯初上。送走爸妈后，我接到乔凌打来的电话。

电话那头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沉稳干净：“上大学，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吗？”

“嗯……大约是把四六级过了，再考个普通话证，计算机证……”我仿佛能看到乔凌脸上层层叠叠的黑线，因为他在那头半天也没出声。

“去阳台说话。”

“啊？”

阳台外头是大片的漆黑，我看见不远处一盏昏暗的路灯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，顿时气上心头：“近七百的高分来读C大，你真是疯了。”

他好像一点都未被我激怒到，心平气和地解释：“没别的，报到结束了，顺便来看看你，我们学校离得近。”

我随即掐断电话，拨通高中同班一小妖精的号码，把她臭骂一顿。

从我同学那里挖来我的志愿，乔凌的的脸皮果真比墙还厚，计谋比女人的心还深。收拾好心情后，我决定下楼去见他。

“真不简单，能找到这里。智商低限制了我的想象力。”

乔凌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张纸递给我，我也把手里的高考成绩单举到他面前，并郑重地向他宣告：“乔凌，我们这段只有天知地知班主任知的感情，也是时候走到尽头了。”

有时候我真觉得我俩像间谍，很专业的那种，瞒过了一众同学雪亮的眼睛。

高一快结束的时候，班主任借乔凌的作业笔记分享给全班看，在笔记本最后一页发现一行字：路漫漫其修远兮，吾将上下而求索。

很励志的一句话，坏就坏在底下有两个人的名字，路遥和乔凌，还被人用铅笔画上了一颗巨大的爱心。

为此，乔凌被班主任叫去进行了长达一个中午的思想教育。

爱心是我画的，路遥是我写的。笔记本那一页原本的模样是，路漫漫其修远兮，吾将上下而求索，乔凌。

班主任以为这样能扼杀一段尚在襁褓里的恋情，实际上她是大错特错。乔凌原本对我没有好感，经那一次后，看我的眼神里多带了几分异样。

高中时候但凡是成绩好长相又不赖的男孩子，总会得到不少女生的明里暗里的仰慕。乔凌算一个，我么，仅算是众多仰慕者中的一个，借着近水楼台先得月，抢先一步占得有利地位。

之后便开始惶惶不安的两年读文生活，乔凌对我来说是太美好的东西，我害怕自己不够优秀，配不上他。

借着灯光，我打开那张被我捏得皱巴巴的纸，是舒婷的《致橡树》。高一的时候，我常念给乔凌听。

我也曾告诉乔凌，我想和他并肩而立，同抵风雨。

3

一觉醒来，手机里有一条新信息。

乔凌：路遥，要不要跟我打个赌？我刚在你们班群里说，你记忆力很好，两个月就能把整本英语词典拿下。路遥，全班同学都在等着你用英文翻译《致橡树》呢。

我彻底懵了，他是什么时候以这样一种神不知鬼不觉的方式摸进我们班群的？

我被逼得只好放下手中的综艺节目，天天扛着本大词典来回跑图书馆。

班里同学热心肠不少，得知我与乔凌是旧识，愿意行方便，借给他一张进出图书馆的卡。

从此一个人的学海无涯，变成了两个人的同舟共济。

生日那天，举群上下庆祝，因为乔凌在群里正式向我告白。另附内涵诗一首：路漫漫其修远兮，吾将上下而求索。

我一个激动拍案而起，忽然反应过来那诗的意思，好家伙，原来他早有预谋！

班里起哄，要我发表感言，我在聊天框里打下一行字：谢谢你的《致橡树》，也谢谢你在短信后头告诉我不要着急，慢慢来，你会等我。

过了一会，乔凌答：不知道你会那么在意我们在学业上的差距，没关系，你努力了，没有人会说你。

那句话很快被铺天盖地而来的狗粮表情淹没，乔凌从此在群里称霸一方，但凡他经过的地方，大家都不会忘记狂撒狗粮。

我也在乔凌的监督下，顺利通过四级考试，又通过了六级考试。出成绩那天，乔凌拉着我到操场跑步庆祝，天气冷，他看上去倒是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。

跑道中央的足球场上早已积了厚厚一层雪，我把它们归拢到一处想堆个自己，乔凌说他也要堆，还非得挨着我堆，手和手得碰在一起。

“你见过哪个雪人有手的？”我叉着腰问他。

隔着一层晶莹的月色，乔凌忽然凑上前来，嘴唇软软地贴在我耳边。我心里控制不住自己地想要狠狠抱住他，又担心他觉得我轻浮，不够浪漫，只好一动不动僵在原地等着。

“乔凌，为什么喜欢我？”

“高中的时候班主任找我去问话，也问过我这个问题。”他走几步，朝我伸出手。雪天路滑，我几乎是滑进他怀里。

“那字是我写的，你背了那么大一个锅，还能答得出来？”

他思考片刻，垂头认真端详着我的脸，“我说你很漂亮，也很努力，虽然笨了点，但我可以教你。”

我看着他，扑哧笑出声来。乔凌略带嫌弃地推开我，但在我追赶上来时又刻意放慢了脚步。我急急忙忙地拉住他，努力将声音放轻：“不是的，我是想说，今夜月色与雪色正好。”

我的心上人，是人间第三种绝色。

真生怕惊扰了他。

4

乔凌在少不更事的年纪里背着我做过很多我意想不到的事。

比如高中开学第一天，他主动和班主任要求跟我做同桌。比如告诉班主任我上课不认真，是气我不肯好好听他讲题。比如高考结束后故意在车站等我，想从我的表情里看出端倪。

我不擅掩饰，喜欢和不喜欢从来都摆在脸上。乔凌与我恰恰相反，喜欢和不喜欢都放在心里，是以直到很久很久以后，我才能明白他的喜欢。

我和乔凌约定，未来要一起去经历很多很多的事情，我们要结婚，生孩子，子子孙孙满堂。

一抬头看见乔凌正眼眶泛红地瞧着我，顿时吓得语无伦次：“哎，你这个人，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感性？”

大三乔凌选择考研，我则一边读书一边陪考，白天上课，晚上跑到他学校当着他朋友的面例行秀恩爱。

校园里有一排高高的乔木，像极了高中时候教学楼后头的那一排。我坐的位置靠窗，无聊时常喜欢往外看，而分别的两年里，乔凌总会在某个固定的时间段出现在那里。

那恰巧是我推开窗子准备午休的时候。

我和几个朋友商量，等乔凌录取的时候，我要在这里给他一个惊喜。

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，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。仿佛永远分离，却又终身相依。

那天我穿一身干净的白裙，立得笔直，好像又回到高一第一次给乔凌念诗的那个午后。他听完后有片刻的沉思，笑意一圈圈在眼底漾开。

就那样一眼万年。

朋友们纷纷从树后冲出来，连推带拉地把乔凌带到我面前。原本我有满腹想说的话，却在与他目光相撞的那一刹那，神思一片空白，想了半天只挤出一句：“祝我的少年，前程似锦。”

阳光透过树枝，温柔地洒落在乔凌的脸上，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，看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。

之后，我再一次猝不及防地被乔凌拉进怀里，耳边有树叶摩挲的沙沙声，也有他一句带着三分玩笑的话：“不读了，下午就去领证。”我接下来的回答让乔凌笑的直不起腰。（原题:《世有凌云木》，作者：叶蓁蓁。来自：每天读点故事APP <公号：dudiangushi>，下载看更多精彩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