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国人对龙的崇拜至少有6000年历史。

我们今天能找到最早的近乎于龙的形象，是河南濮阳仰韶文化墓穴中，一条用蚌壳铺砌而成的“龙”，距今超过6000年，曲腹昂首，生动若飞。

新石器时代 蚌壳龙塑 河南濮阳仰韶文化遗址

以这条蚌壳龙为代表的早期龙，经过几千年不断地融合、演化，由简单到复杂，由模糊到清晰，由多样到统一，至宋代基本形成了我们今天熟悉的龙之面貌。

北宋著名的书画鉴赏家郭若虚，在《图画见闻志》中，对龙的形象做了近乎标准的总结和定位：“画龙者，折出三停，分成九似”，影响后世乃至今天。

九似，即指角似鹿，头似驼，眼似鬼，项似蛇，腹似蜃，鳞似鱼，爪似鹰，掌似虎，耳似牛。三停，指的则是首至膊，膊至腰，腰至尾三个部分长度相当。

宋 陈容 墨龙卷（局部） 故宫博物院藏

出现在陶瓷器上的龙，虽与前者相比较晚，但有着相似的发展过程。山西临汾陶寺出土的一件彩绘龙纹陶盆内，绘有一条蜷曲的“龙”，其身有鳞斑，利齿毕露，距今约4000年。

这条陶器上的龙，在人们几千年来丰富的精神寄托下，日益成熟，到唐宋时期渐渐趋同和定型，属于龙的蜿蜒曲折之妙和舞态生风之美，已于瓷器上淋漓尽现，大放异彩。

新石器时代 龙纹陶盘 中国社科院考古研究所藏

五代 越窑青釉刻花海浪龙纹碗 观复博物馆藏

元 磁州窑白地黑花龙凤纹罐 故宫博物院藏

贴塑、刻划、绘制于瓷器上的龙，虽已有了一定的范式，后世历朝历代仍有多种精彩的演化。尤其到了明朝，出现了相当多让人眼前一亮的龙形象，比如“猫脸龙”、“猪嘴龙”、“眼镜龙”，单从叫法也能体会到不拘一格。

明洪武中后期，朝廷不断命景德镇烧造各类器皿。绘制较多的龙纹，随着数量的积累，奇特的风格逐渐显现。这一时期的龙脸多为圆形，龙眼好似猫睛，人称“猫脸龙”。上海博物馆藏有一件洪武景德镇窑青花云龙纹春寿瓶，十分清晰地呈现出这一“圆脸猫睛”的独特风格。

明洪武 景德镇窑青花云龙纹“春寿”瓶 上海博物馆藏

明洪武 景德镇窑青花云龙纹“春寿”瓶（局部） 上海博物馆藏

马未都先生认为，“凡文化现象必定有其原因，只是后人未必能够充分解释。洪武猫脸龙的文化缘由，显然是一个动荡变革时代的产物。历史上在改朝换代初期，多有尝试性的改革，需要传达新政权的信息，猫脸龙是否在传达某种信息也未可知”。

随后的永宣时期，经济繁荣，国力昌盛，瓷器上的龙纹随即呈现出了目光如炬、鬣毛冲冠、生猛强健之态。通常张嘴龙的上颚翻卷如象鼻，闭嘴龙则嘴钝如猪，俗称“猪嘴龙”，无论张嘴龙、闭嘴龙，皆是一派威猛虬劲之势。景德镇珠山遗址出土的一件永乐青花釉里红龙纹梅瓶上，绘有这种猪嘴龙造型，颇显生机勃勃、刚劲强悍。

明永乐 青花釉里红龙纹梅瓶 景德镇珠山出土

瓷器鉴赏和收藏素有“明看成化”的说法，到大明成化一朝，也到了陶瓷史上十分重要的一个时期。成化年间不仅斗彩受人称道，龙纹也别有意趣。

成化龙动态十足、矫健雄浑，但龙的眼睛却不及永宣时期威猛、霸道，而是像戴了一副眼镜似的，略显呆萌和闲适，俗称“眼镜龙”。故宫博物院藏有一件成化斗彩云龙纹天字盖罐，一条眼镜眼的黄龙，于云海中翻转遨游，一派祥和自得景象，与明中期较为稳定的社会状态颇为呼应。

明成化 斗彩海水龙纹天字盖罐 故宫博物院藏

明成化 斗彩海水龙纹天字盖罐（局部） 故宫博物院藏

跨越到清乾隆一朝，龙纹瓷器的烧造更为兴盛，几乎遍及朝野，蔚为大观。龙的形象大多神气十足、精神抖擞，呈现出一派歌舞升平的盛事面貌。

清乾隆 青花釉里红云龙纹天球瓶 故宫博物院藏

清乾隆 青花釉里红云龙纹天球瓶（局部） 故宫博物院藏

《说文解字》中这样解释龙：“鳞虫之长，能幽能明，能细能巨，能短能长。春分而登天，秋分而潜渊。”登天是呼风唤雨，潜渊是蛰伏蓄力。

对普通人来说，农业生产、普降甘霖，离不开龙。对帝王而言，以龙子自居，能服天下。中国的第一个皇帝秦始皇，便称作祖龙。龙的形象凝结着中华民族的气韵和风度，借瓷器上的龙纹感受先人的智慧、历史的厚重，是文物带给我们的无限乐趣。